一家五口相继染病!家庭式感染爆发背后,居家隔离有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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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红霞

实习生:余鹏涛、李倩、陈婧之

编辑:李欣夷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武汉这么多医院,没有一张病床可以安放我爸爸,雷神山、火神山能不能给我和妈妈留个床位!”2月1日,在朋友圈里,陈诗对外发出求助信。因感染新冠肺炎,陈诗父亲已经去世,而她和母亲也被感染。

床位紧缺困局背后,家庭式感染新冠病毒进入了高发期。

陈诗说,1月28日父亲有些发烧,到家附近的卫生服务院就诊,但卫生服务院要求他们去定点医院。在定点医院,医生给父亲抽了血、做CT,看完结果后却只给父亲开了针,“没有医嘱啥的,我还以为父亲不严重。”当时,陈诗父亲打完针就回家去了。

但在1月29日早上,父亲在床上呼吸急促难耐,陈诗和妈妈赶紧拨打120和110,却一直无法回应,“我们想尽各种办法,才将父亲送到汉口医院。”陈诗说,但为时已晚,医生触摸父亲脉搏、看了瞳孔后,直接宣布死亡。不愿意放弃的母亲苦苦哀求,父亲才被医护人员搬下车,接受心电图等其他抢救措施。“但此时距离我们抵达医院已超过半小时,父亲真的救不回来了。”她平静的语气下压抑着哭腔。

医生给父亲开具死亡证明,写的是“死因不详”,殡仪馆不愿意来接收,陈诗拿着父亲之前的就诊记录,请医生将死因修改为病毒性肺炎,并请院方对父亲尸体进行消毒、包裹后,殡仪馆才来人接走了父亲。

望着被车载走的父亲,陈诗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无法相信和自责的念头不断涌上来,“要是能早点让爸爸入院,要是那天早上能更快把爸爸送到医院,他会不会还在呢?可是爸爸好重,我和妈妈和弟弟三个人拖了好久,120、110也派不出人过来。我知道武汉生病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太忙太累了。”

但陈诗没有时间沮丧,她没想到,父亲的离开只是绝望的开始。因为在家与父亲接触时并没有采取隔离,其后又直接接触过父亲的尸体,陈诗和母亲也被感染了。

在当下的武汉,陈诗一家的遭遇并不是孤例。因新增病例的增幅远远超过床位和医护资源的供给能力,大部分疑似、轻症、甚至部分已确诊患者都无法被收治入院,他们只能自行居家隔离,与新冠病毒抗衡。然而,防不胜防的病毒和普通市民隔离的非专业性,让家庭式集中感染病例不断攀升。如何专业隔离,仍是切断新冠病毒传播路径的大考。

01 传染给母亲,父亲很自责

昨夜,母亲39.9度的高烧再次让吕薇的心揪了一下。

自母亲发病以来,他们一直没法联系到定点医院的床位,吕薇辗转过武汉多家医院,均被告知床位已满。只有做过核酸检测的确诊病人才可以住上床位,而核酸检测需要排很长的队。

母亲于1月31日晚上发病。其实此前几天已有一些端倪,但老人害怕家人担心,就瞒着没说。31日晚上,母亲突然发热、心脏发慌,吕薇慌了神,拿出体温计一量,38度多。她急忙打120将母亲送往离家最近的定点医院,却被拒诊。

其后,她们辗转前往另一家医院,由于已是深夜,加之老人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医院勉强接诊。经过检查、胸片结果,医生告知母亲极有可能是染上了新冠肺炎。

可此时的武汉,各家定点医院的床位都十分紧张,在吕薇不断奔波之下,71岁的吕母被安置在武汉市第七医院的门诊处——也正是吕父正在被观察的医院。彼时,71岁的吕母,75岁的吕父,两位高龄患病老人依然没有病床可以栖息。

吕父是1月19日发病、1月24日正式确诊的,由于医院一直没有床位,只能由吕薇在家照顾、自行隔离。

疫情爆发初时,武汉协和医院、武汉同济医院等专家就陆续对外发布过居家隔离的指引,而武汉市也通过各类平台,在最广范围内科普权威隔离指导。

然而,居家隔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在家中,吕父独自住在一个卧室里,每日由女儿做好饭放在门口,家人与他接触时也都有戴口罩。可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只能共用。吕薇推测,可能是因此造成了母亲的交叉感染。

提起这点,吕薇一度哽咽,“父亲对此也很自责,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母亲。而母亲对强烈药物会过敏,本身也有心血管、胃溃疡等多种疾病,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她黯然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是一个潜在的“移动传染源”。

02 一家五口相继感染

“我只想给老公找一个床位,为什么这么难?”黄女士接受21新健康记者采访时,手里抱着给丈夫准备的被褥,脚边放着脸盆毛巾,正站在小区门口等待街道办事处派来的病人运送车。她打算先把丈夫集体隔离时所需的生活用品放到车上。

2月2日晚,黄女士接到通知,称病人可由社区统一组织隔离、进行核酸检测。于是她今天(2月3日)一大早就开始给社区打电话,打了近一个小时才得到回应,表示社区一个小时后可以上门接她丈夫。然而直到十二点半,接送的车辆还没有来。“我等了三个多小时了,还没来,打电话过去也只说让我继续等,社区只有两辆车,要挨个病人接送……那能怎么办,我就等着呗。”

黄女士的丈夫陈先生从1月26日开始身体不适,出现发烧、咳嗽、浑身无力等症状,至今已在家隔离十天。这十天里,黄女士和女儿由于年前就离开武汉去外地旅行,一直只有陈先生一人在家。“他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吃的,也没办法住院,只好在家隔离,我们在外地又回不来。”黄女士和女儿在外地隔离过了潜伏期后,于2月1日赶回武汉,目前住在宾馆。

从回来那天开始,黄女士就奔走于社区办事处与街道办事处,给各个部门打电话,想给丈夫争取做核酸检验的机会。自感染人数暴增以来,医院已经不接诊个人病患,要住院必须先汇报给社区,由社区统一汇报到街道,街道汇报给指挥部,再由指挥部下达命令安排车辆送往医院。审核与上报周期过长,常常一等好几天都没有下文。

“我每天跟社区、街道处的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周旋,好几次都差点吵起来,但是街道处的回复一直是要走流程,让我们在家等通知,有一次还挂了我的电话。”

一边是漫长的上报流程,一边是丈夫病情越来越重。黄女士只好采取自救。2月2日,她花了4000元给丈夫买了一台氧气机,但她只敢将氧气机送到家门口,然后打电话让老公自己拿进去。

事实上,陈先生已经是家里第五个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人了。

1月22日,陈先生母亲发现身体不适,有干咳、四肢无力,后到医院拍片检查,发现病毒性肺炎且肺部纤维化,但当时医院已经没有床位。包括陈先生在内,三个儿子只好轮流背她去医院排队打针。由于早期说法是“不存在人传人”,他们并没有对病毒疫情足够重视,在照料母亲的时候全部被感染。

1月26日凌晨,母亲因病毒性肺炎(没有确诊)却排不上床位,在家呼吸困难而死。死后没有办丧事,尸体当天即被殡仪馆拖走火化,骨灰还存放在殡仪馆。陈先生是家中老二,26日晚上开始他和哥哥、弟弟及嫂子也相继感到身体不适。

陈先生的病情从1月31日开始加重,他在2月1日用尽全部力气走去医院检查,CT显示病毒性肺炎,双肺感染。目前,他的两位兄弟已分别在前天与昨天由社区组织隔离了。

03 家庭式、群聚式感染待解

目前,武汉市通过分级分类诊疗,让疑似和轻症患者居家隔离。但面对床位的供不应求,部分确诊案例也只能采用居家隔离的方式先行治疗。

“新冠病毒的传染性非常强,病症表现也比较隐蔽。”武汉某定点医院医生说。且从传播路径上看,当前除了飞沫传播,接触传播的案例也在逐步攀升,病人表现除了常规的发热、咳嗽等症状外,也有消化道反应、眼睑感染等症状,“近期在我所医治的案例中,还有核酸检测呈现阴性、但患者症状跟新冠病毒肺炎基本一致的病例。现在还不确定是病毒发生了新变化,还是试剂盒的问题。

2020年2月2日0时-24时,武汉市新增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1033例,新增死亡41例 ,新增出院53例。截至2020年2月2日24时,武汉市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5142例。从湖北省情况来看,目前仍在院治疗9618例(其中:重症1223例、危重症478例),累计追踪密切接触者56088人,尚在接受医学观察48171人。

“当前很多医院的就诊量都在1000人以上,病人大都是家庭式、群聚式出现,同一楼栋等类型的患者占比达到90%以上。”一名医疗机构人士预估,如果隔离措施不专业,一个人至少传染2-3人,如果不做好在城内人的传播源切断工作,武汉市感染人数还会大幅攀升。

1月26日,武汉市市长周先旺曾公开透露,在封城之后约900万人留在武汉。针对发热病人,武汉市采用分级分类诊疗,即社区医院进行预诊,经筛查后,通过网格化管理,确诊患者被送至定点医院隔离治疗,轻症或疑似或其他发热病人居家隔离治疗。

但值得警惕的是,当前确诊的病例分析中发现,有患者属于无症状、但传染给家人的病例。2月2日,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院士明确,当前,无症状感染者不是很多,但存在。这些人绝大多数与确诊病人接触过,或有过武汉接触史。有报道称,个别无症状感染者可以自己治愈,也有个别无症状感染者可以传染给别人。所以只要检测是核酸阳性,就一定要隔离,要重视这个问题。

“老百姓认知有限,无法做到真正的医学隔离。”,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医生张笑春在其个人微信朋友圈里也指出,不应迷信核酸检测,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目前新冠病毒感染肺炎的主要依据。

04 集中隔离的力度

实际上,此前隔离措施并非没有实施,但落实质量参差不齐。

1月30日,在武汉协和医院接受核酸检测后,陈诗和母亲拿到6天的用药,回到社区安排的宾馆进行隔离治疗。“在宾馆隔离时,只有一名护士每天来检测体温。”陈诗说,母亲的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患者,但医院病床不够,要优先接诊危重病人。现在母亲症状越来越严重,开始头晕、腹泻、便血,陈诗反馈给社区工作人员及每天来查体温的护士,她们都回复会上报情况,但至今没有下文。

同一天进行核酸检测的陈诗,则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检测结果。当时CT结果显示她的双肺已经感染:到底是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还是其他病毒造成?还没有人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2月2日,根据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要求,全市各城区对确诊患者集中收治,疑似患者集中隔离,发热患者、密切接触者集中隔离观察。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的人们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经历了168个小时的火速建设后,可容纳1000张床位的火神山医院也于2月2日落成。2月3日起,军队抽组的1400名医护人员承担武汉火神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专科医院医疗救治任务。

不过,根据工作部署,当前的隔离一线被落实在街道和社区,基层力量缺乏医疗物质防护及专业能力,可能会影响这一部署的执行效果。

对此,上述定点医院负责人指出,可将医疗物质匹配部分给社区,同时,由医护人员进行一对一定点指导相关隔离科学方法。

而张笑春也在其朋友圈建议,应立即启动将CT阳性患者、与疑似病例有过接触者进行就近集中隔离于酒店或宾馆或学校,由专业人员进行统一管理,而轻症患者只需要口服药物和集中分房管理即可,不需要太多专业人员和医务人员参与,即可阻断家庭留而不观、隔而不离的情况,造成继发性疫情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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