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李意外 声音:小敖
开年不顺的2020终于艰难地走过了一半。
说实话,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年,太多的难过,太多的绝望,很多次想提笔写点什么。
就在昨天,我认识了一个叫张桂梅的女人。
毫不夸张地讲,我的内心曾为此起过一场海啸。
张桂梅。
63岁,身上有11种疾病。
有人称其为活菩萨。
有人称其为孤独而灿烂的神。
但还有很多的人并不苟同。
称其为魔鬼。
称其为周扒皮,半夜鸡叫。
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
我相信看过故事的人,会有自己的判断。
云南丽江华坪县。
这是一座贫困县。
这里有大山。
还有悄无声息消失在大山深处的女孩。
消失去了哪里?
嫁人,生小孩,干农活。
你没看错。
这些女孩有的不过十几岁,上着上着课,就从课堂走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原本张桂梅的人生与华坪县并无交集,与大山里的这些女孩更无交集。
祖籍辽宁的张桂梅,自17岁离开东北后,便来到了云南之巅大理,和丈夫一起在这里任教。
丈夫的老家位于大理下面的一个小镇,叫喜洲,张桂梅一度以为这个地方会成为自己余生的归宿。
然而,生活总是比我们预想的更为悲怆。
1996年,丈夫患胃癌去世。
张桂梅黯然神伤,申请调离大理。
华坪县便成了张桂梅的第一个落脚点,张桂梅在这里的民族中学任教。
最初张桂梅觉得,自己也许会在这个单薄贫瘠的小县漂泊上一到两年,万万没想到,最终竟在这个遍植物与村落的大山,蔓生出了自己的根与牵绊。
而这一切并非必然,是源于一场意外。
丈夫离开后,开往生命终点的列车,也一度停在了张桂梅的面前。
到华坪的第一年,张桂梅被查出子宫内有一个快5斤重的肌瘤。
5斤重是什么概念?张桂梅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活不长了。
这病来势汹汹,为丈夫治病又早已花光积蓄。
是真的没有钱,也没有心力了。
于是那一天,从医院走回学校的那段路,几乎被张桂梅走成了生与死的路。
人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时候,会认命,张桂梅也不例外。
但小县和大山的人不认命。
学校的老师不认命。
县长不认命,他说,我们就是再穷,都会救活你。
大山里的妇女不认命,兜里就5块钱路费,二话不说就掏了这5块钱。
就这样,一群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替张桂梅把命又给续上了。
起死回生的那一天,张桂梅满脑子就一件事——
人家把我救活了,我该干点什么?
那就干教育吧!
一个老师能回报给小县和大山的不就是教育吗?
可是这大山它太让人复杂交织了。
它给了张桂梅多少恩情,就给了张桂梅多少坎坷。它给了张桂梅多少勇气,就给了张桂梅多少挫败。
身为老师,从课堂上坐着坐着就消失的女孩是张桂梅的一大心病。
身为儿童之家福利院的院长,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健康女婴是张桂梅的另一大心病。
这两大心病加上一次大山深处的家访,让张桂梅直接“怒”了!也彻底“疯”了!
「儿子上小学,念初二,
结果她把高三的姑娘,留在家里干活,
把小学,初二的,送到县城补习,
我就问她妈,我说你脑子有病,
你姑娘高三要高考的,你不送她去补习,你反而送你儿子去补习。
她说他是儿子。」
就是这一切,让张桂梅不管不顾,铁了心地要办一所免费女子高中。
就是这种种疙瘩,让张桂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办女高准没错!
是,办女高是没错。
但错就错在这世界没有钱寸步难行。
华坪教育经费本就紧张,筹建一所学校绝非易事。
但张桂梅不信邪,“疯”了一般满大城市地去讨钱。
真的是像乞丐一样去讨钱。
「我想办个学校,
两块,五块,十块,您能看着捐一点吗?」
结果被人当骗子兜头一顿臭骂。
「你好手好脚,戴个眼镜,还会讲普通话,出来骗钱花。」
张桂梅就顶着这臭骂,从2002年到2007年,坚持了整整五年。
最后筹到一万块。
别说建校,建个教室都不够。
这一次,张桂梅想放弃了,硬气不起来了,觉得自己要对不起大山的父老乡亲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命运偶尔也同人开玩笑。
当头一棒后也给舍得给人一颗甜枣。
张桂梅始料未及,转机竟然来得这样快。
就在2007年,张桂梅当选党的十七大代表,应邀去北京开会时,转机来了。
当时县里特意给了张桂梅7000块钱买衣服,结果张桂梅拿这钱去买电脑了。
电脑是崭新的,衣服是破旧的。
山里来,山里去的,裤子破了大洞自己也不曾留意。
结果被新华每日电讯的一个女记者逮住了。
女记者说:
「下午散会,我接你,我问问你的事情。」
问完后,一篇名为“我有一个梦想”的文章见诸报端。
张桂梅五年来的“女高梦”也随之由幻影变为了现实。
丽江市和华坪县各拿出100万来建校,并任命张桂梅为校长。
2008年8月,华坪女高建成,9月正式开学。
首届招生100名。
这100名学生,大多来自少数民族,学习成绩差,基础也差。
仅仅半年,张桂梅没说干不下去,学生却接二连三地撂挑子了。
走了6个,都不愿回来。
张桂梅好说歹说,把人往回捞。
捞回来2个,一共96个,这次张桂梅死都不肯放人了。
然而东边亮了,西边灭。
学生不走了,老师想走。
17个老师,走到只剩下8个。
日常教学活动变得难以为继。
这一次,张桂梅真的不得不放弃了。
正准备听从县里的指示,把学生移交到各个学校。
可就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张桂梅发现:8个老师里头,有6个是党员。
张桂梅说自己底气一下全来了:
「这要放在抗战时期,
就算只剩一个党员,阵地也不能丢掉,
我们6个党员,还能丢了这块扶贫的阵地?」
张桂梅带着老师们重温入党诗词。
没钱,就在墙上画了个党旗,把誓词写在上面。
结果誓没宣完,人全哭了。
那些不能坚持的,又变得可以坚持了。
留下来的老师们,像一颗颗被命运洒下的菜籽般,在大山深处长成了一株株直挺挺的向日葵——
带着孩子们追求太阳与光明。
也共度光明前的隧道。
隧道很黑。
也很漫长。
学习的日子真的很苦。
每天早上5点起床,晚上12点后休息,吃饭不超过10 分钟。
魔鬼。
周扒皮。
半夜鸡叫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毫无疑问,这里的学生所付出的,不是一般学生所付出的。
但老师所付出的,也不是一般老师所付出的。
男老师结婚,办完仪式就回来了,仿佛没有了了七情六欲。
女老师做肿瘤手术,能穿上衣服就回来了,仿佛不存在疾病叨扰。
有记者问张桂梅:
「您要付出什么?」
张桂梅眼眶潮湿:
「我几乎付出的是生命。
我们的老师说,我们都是用命在换。」
用命换姑娘们挣脱镣铐,走出大山。
甚至还要用命换姑娘们长出翅膀,飞得更高,也看得更远。
是的。
张桂梅从头到尾都没有满足过。
2011年,华坪女高第一届毕业生本科上线69人。
之后连续九年,综合上线率100%,一本上线率由首届的4.26%到2019年的40.67%,位居全市第一。
交给大山的答卷,已经这样闪耀。
又何必继续固执,继续折磨自己?
张桂梅有自己的理由。
「一家人,一个大山的希望,
就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祖祖辈辈第一个高中生在我们这里,
孩子爷爷奶奶说,我们可以放心地死了,因为我孙女读高中了。」
对张桂梅来说,继续折磨自己,既是为了替大山的祖祖辈辈托举起女孩摇摇欲坠的人生。
继续折磨自己,还因为相信一个女孩受到教育是可以改变三代人的。
就像当年被妈妈丢掉的姑娘,而今同样生了一个姑娘,却非但没把姑娘丢掉,还把姑娘打扮得特别漂亮,教育得特别棒。
张桂梅问:
「你为什么不生个儿子?」
姑娘说:
「老妈你忘了我的身世?你忘了我受到的教育啊?」
低素质母亲和低素质孩子的恶性循环,止步于此。
但张桂梅没有因为世界的宽容,就让自己止步于此。
仍然像一艘大船,载着稚嫩的小树苗,在夜空中航行,穿越时光的海洋,也驶离大山的悲凉。
于是终于到了这一天。
小树苗发芽了,长出枝丫了。
大船却衰老了。
63的张桂梅,共患有肺气肿,肺纤维化,小脑萎缩等11种疾病。
6年前,因为胳膊抬不起来,从讲台上退下来,当校长的同时,也兼任宿管和保安。
12年来,没有自己的家,就把家安在学校三楼的宿舍。
床就靠着门边。
张桂梅说:
「我第一个跑出去,可以挡点什么。」
挡点什么呢?
也许是挡着想着要把女儿嫁做人妇的父母。
也许是挡着觉得读书无用的愚者。
也许是挡着外界怜悯的目光。
张桂梅不喜欢听人用贫困山区的女孩子来形容自己的学生。
「我觉得贫困对女孩子来说,也是一种隐私,我们就叫大山里的女孩儿。」
一生无儿无女。
全部奖金、捐款、大部分的工资,总计100来万,全给了大山里的孩子。
张桂梅就像母亲一样。
不光想改变她们的命运,还要保护她们的隐私。
不光想教她们抵抗风雨,还要给她们关怀庇护。
也铿锵也温柔。
也看得高远和辽阔,也俯视角落和夹缝。
12年前路过痛苦,然后停下来拯救痛苦。
用张桂梅的话来说:
「时间不知道怎么做着做着就做没了,我走进大山,就意味着走进了贫穷,陷进去就没有爬出来。」
可让张桂梅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走出去的孩子,也没有走远,像水星逆行一般,又把精神送回了大山。
她们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全捐回来了。
我想,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大山里的女孩走出去更让人觉得珍贵。
那就是:大山里的女孩子,在走出去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还留在这里的妹妹们。
大家要一起走出去。
有人问张桂梅:
「你这一辈子活得是什么?」
张桂梅说:
「我救了一代人,不管数多还是少,她们后面走得比我幸福就足够了。」
至此,怀着无比的尊敬与柔情,我写完了张桂梅的一生。
我想任何铁石心肠的人,读到结尾处,都很难不被融化。
从前只道守护神是个传说,如今都有了真实可感的模样。
这个从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来的神。
这个挡在女孩子们前面的神。
我不曾为她生命的某个片段哭泣,因为她的整个人生都催人泪下。
也许多年之后,这一切终将变为尘埃,但我仍想说一句,大山里的故事值得被铭记。
点亮“在看”吧,为大山里的这束光,也为大山深处的女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