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女人生孩子,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
随着现代医学的进步,孕妇的死亡率已经大幅下降,但实际上,她们在生产过程中依旧面临着极大的风险。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全世界每年约有 30.3 万名妇女死于与妊娠或分娩有关的并发症。
大出血、感染、子痫、难产……每种疾病都来势汹汹,时刻准备着吞噬产妇的生命。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苗苗,一位 26 岁的年轻妈妈,还没来得及体味成为母亲的喜悦,就在分娩后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死亡抽签」。
抢救 4 个小时,失血 7500 ml,下发病危通知书……一种发病率只有 1~12/10 万,死亡率却最高可达 90% 的疾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到了苗苗的身上。
那是医生公认的「产科死神」——羊水栓塞。
图片来源:站酷海洛创意
今天,苗苗向我们讲述了她在浙江杭州市妇产科医院与死神赛跑的经历——
4 月 29 日 16:00 产房
分娩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 4 月 29 日的下午,宫口终于开到了三指,我被推入了产房。
此前,因为羊水过少,我已经经历了三天漫长而痛苦的催生,试过各种办法,可宝宝依旧安安静静,丝毫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
直到这天,医生进行了最后的尝试——人工破膜(一种催产方法),宫口才终于有了动静。躺在产床上的时候,我像得赦免一般故作轻松地挥别家人,内心告诉自己:加油,快解放了,快解放了……
因为宝宝胎位不正(枕后位),我要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把宝宝的位置转过来。
偌大的产房里,我弓起身子,趴在床上,手抓着床单,屁股撅得高高的,忍着不断加剧的阵痛,大幅度地甩动身子。
汗水混合着泪水,浸湿了床单,我的头低到被子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我终于有了便便的感觉的时候,医生检查胎位正了,我移到了待产台上。
脑中放空一切,一次次在宫缩的时候按照要求用力,一阵剧痛之后,宝宝的头出来了。
18:58,分娩成功。小公主,5 斤 9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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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把女儿放在我的胸脯上,小小的一团,贴着我的身子,不哭不闹。我第一次体验到为人母的感觉,心都要化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真正的生死之战才刚刚开始。
4 月 29 日 19:30 待产台
抢救
不算顺利的分娩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会阴缝合、按压宫底排出积血……我想,终于结束了,很快就可以出去和老公见面了。
可就在这时,护士突然告诉我发现了血块,需要清除。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是,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阴道一直有持续性的出血,护士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急迫和不确定,她叫来了当天值班的最高级别的医生。
躺在产床上,我隐约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大概七点半左右,医生匆忙赶过来。她一边检查,一边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那时的我意识还很清晰,淡定地说:「没问题,就是口渴,想喝水。」
医生对我说:「好的,不过你现在不能喝。静脉注射,来,我们帮你挂上就会好很多,不要怕。」
我安静地点点头,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渐渐地,产台边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医生护士似乎都在围着我转。当时,我还挺心疼旁边产台上和我同时生产的产妇,想着医生都不管她了,该和她说声不好意思。
正想着,医生突然说:「赶紧联系全院抢救小组到场,快,快,赶紧调血浆!要快!」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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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里,白大褂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把我包围。
床边超声、深静脉置管、宫腔填塞……病房里没人多说一句话,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只充斥着仪器的滴滴声,混合着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越来越多的操作和越来越急促的声音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我能感觉到其中有很多医生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场面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我可能不行了,我想。
心底泛起一阵悲哀,我才刚生了女儿,她刚刚还趴在我的胸口,瘦长的身体,白白的皮肤,不哭不闹,安静又乖巧。
我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房门口的一角,仿佛这样就能置身事外地看着他们,冷静地等待结果。
医生们还在我周围忙忙碌碌,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我想是不是该说两句话作为遗言留给家人,但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嘴巴也越来越渴。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流眼泪,因为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整个人除了眼珠还能转动,根本没有更多的力气。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已经失血 5000 mL,而一个健康成年人的血液总量一般只有 4000~5000 mL。
在一群人推着我冲向手术室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钟表显示的时间停留在 20:40。
「幸好分娩后才大出血,宝宝好就好……」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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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月 30 日 3:00 重症监护室
苏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老公的声音:「她醒了,她醒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老公憔悴的脸,他的手轻轻摸着我的脸庞,触感温热。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无助、恐惧、心酸和痛楚都化成泪水滚落下来。
呼吸机深深插入气管,身上也插满了各种针管和仪器,我说不出一句话。尽管还是很难受,但眼泪中更多是劫后余生的高兴——
在凌晨 3 点,距离分娩 8 个小时后,在重症监护室,我活过来了。
后来医生告诉我,那天的抢救进行了 4 个小时,从 19:30 到 23:30,产科、麻醉科、ICU、检验科……共有 16 位医生护士参与了抢救。
术前术中我总计出血 7500 mL,相当于全身的血液都被换了一遍。
羊水栓塞、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严重产后出血、失血性休克……就在呼叫抢救小组的同时,医生还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婆婆告诉我,那天晚上,老公几乎要崩溃了:「你进去那么久,他像疯了一样敲打产房的门,就喊着『放我进去,我要看我老婆』,真的都要疯了。」
现在,病危通知书上还留着他颤颤巍巍签下的名字,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危及产妇生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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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ICU 的几天里,不断地有人来抽血、检查、换药、输液,我每天最大的满足就是看着指标一个个恢复正常,从而可以移除身上的一排留置针或者一台仪器。
参与抢救的医生也来看我,告诉我那天的惊险和我带给他们的惊奇。
每天,老公都会端着公公婆婆熬了几个小时的汤过来。喝到的那一刻,心里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满足。
5 月 2 日 14:00 产科病房
新生
在 ICU 住了 3 天,5 月 2 日下午 2 点多,我终于从 6 楼的重症监护室转到了 12 楼的普通产科病房。
阴沉了好久的天气在那一天放晴,妈妈发了一条朋友圈:「宝贝,阳光出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终于可以和女儿团聚。我的小公主很健康,胃口也很好,皮肤白白嫩嫩。
那天晚上,老公把我和女儿抱在怀里,久久没有放开。
「老婆,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收到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还以为这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
我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经历,还是觉得像一场梦一样。那是我 26 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死亡。
那一刻,我仿佛站在生与死的交叉口,一边是生机勃勃的新生命,另一边,就是虎视眈眈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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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主治医生告诉我,她从业十几年,接手无数产妇,羊水栓塞只碰到 5 例。2 例还来不及抢救人就走了,1 例虽然活下来了但患上了肾功能衰竭,1 例抢救的时候脑部缺氧,严重损伤。
而我,是唯一一例很快康复,并且没有留下后遗症的。
尽职尽责的医生、技术完备的医院、足够的血液、家人的支持……无数的因素凑在一起,才帮我抽出了那支概率只有 10% 的「幸运签」。
第一次喂奶的时候,我低下头,看到女儿肉肉的粉白的腮帮子像鼓风机一样起起伏伏,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➊ 羊水栓塞是什么?
羊水栓塞,又称妊娠类过敏反应综合征,指的是分娩过程中,羊水突然进入母体血液循环,引起急性肺栓塞、过敏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肾衰竭甚至死亡的严重分娩并发症。
羊水栓塞的死亡率极高,即使幸存的患者结局也通常欠佳,高达 85% 的患者存在脑缺氧导致的严重神经系统损伤。
➋ 哪些产妇可能出现羊水栓塞?该如何预防?
根据 UpToDate 临床顾问,羊水栓塞可能和急产、产妇高龄、剖宫产和器械助产、前置胎盘、胎盘早剥、宫颈撕裂伤等因素有关,但不是由这些因素直接导致的。目前,关于羊水栓塞发生的原因还没有定论。
它不可预知,且无法预防。
➌ 出现羊水栓塞,应该怎么办?
羊水栓塞的发作极其迅速,因此抢救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早诊断、早处理。
在分娩的过程中,如果出现胸闷、烦躁、寒战、恶心呕吐等不舒服的感觉,要及时告诉医生,以便医生及早发现。
如果发生产后大出血,经过积极处理仍旧不能止血,应该当机立断,进行子宫切除术。
在抢救过程中,家属也要积极配合,信任医院和医生,避免耽误宝贵的抢救时间。
人们常说:「每一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
虽然羊水栓塞发生的概率很小,但怀孕生子对于每一个妈妈和她们背后的家庭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生产有风险,每一位母亲,都是敢于和死神搏斗的英雄。
兼制 栗子阿孙
作者 CC
封面图来源 站酷海洛
参考文献
[1] Marie R Baldisseri. 羊水栓塞综合征. UpToDate 临床顾问.
[2] 世界卫生组织. 孕产妇死亡率. https://www.who.int/zh/news-room/fact-sheets/detail/maternal-morta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