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侠,互联网上最惹人厌的群体。
最近,就有一位名人跟键盘侠正面对刚。
直接怼上了热搜。
这事还得从一条微博说起。
女诗人余秀华对歌手李健「隔空示爱」。
键盘侠闻讯赶来,批评她打扰了别人的生活。
余秀华哪里忍得了,直接口吐芬芳。
接着又贡献了一连串年度金句:
「人没死,逼犹在,多巴胺告诉我:人间值得!」
引来评论区一片盛赞:
「女王行为」「脏话的艺术」「键盘侠克星」
就连《脱口秀大会》的池子也来插科打诨。
这位六年前意外走红的女诗人,又意外翻红了。
其实,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键盘侠对她的人身攻击从来没停过,甚至拿外貌、生理缺陷开骂。
都被她一一怼了回去。
爽快,解气。
今天,香玉就来聊聊这位奇女子——
余秀华
余秀华是湖北人,家在汉江边上一个名叫横店的小村庄。
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脑瘫,肢体不协调,说话也很吃力。
6岁才学会走路,但好在智力正常。
家里靠种地维持生计,八亩地,一亩鱼塘,年收入只有万把块钱。
由于身体原因,余秀华干不了农活,年迈的父母仍然在地里劳作。
她在诗里写道:
其实我知道,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
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
他有白头发
也不敢生出来啊
——《一包麦子》
残疾的身体,没有禁锢住自由的灵魂。
余秀华二十出头开始写诗,也因为诗的文字量最少,写起来相对容易。
她写爱情、亲情、生活,以及矛盾的乡愁。
那些思想和思念纷纷从树枝掉落,纯白成两个馒头
一碗稀饭
——《在异乡失眠》
2014年,著名诗歌刊物《诗刊》发表了余秀华的诗作。
其中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因为标题足够劲爆,很快就传遍全网。
它不是无聊的搏噱头之作,相反,洋溢着一种粗犷的浪漫。
正如《诗刊》主编刘年所说: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这样充满生命力和辨识度的诗性文字,却是出自一位脑瘫农村女诗人。
这样的「人设」,让余秀华迅速走红。
各大出版纷纷上门,甚至有编辑直言「就算跪下也要把你签下来」。
很快,她就出了第一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
销量已超20万本,是全国二十年来发行量最高的个人诗集。
余秀华也因此成了海子之后销量最高的诗人。
影响力扩展到海外,被外媒评为2017年11位「强大女性」之一。
成名之后,余秀华首先完成了一件大事——离婚。
19岁时,她就被父母嫁给了年长12岁的尹世平。
当时她对婚姻没有概念,还以为结婚就是多了个玩伴,挺好。
然而,婚后生活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快乐。
丈夫常年在外打工,一回家就必定和她吵架,还在别人面前开恶意的玩笑。
在他眼里,「女人就是个猪」。
无爱的婚姻、残疾的身体、困苦的生活,是压在余秀华身上的三座大山。
当我注意到我身体的时候,它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
许多部位交换着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
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
轻视了清晨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她曾经想过自杀,还试过到天桥底下乞讨。
但终究因为「跪不下去」而作罢。
独自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着,除了诗歌之外,儿子是她最大的安慰。
成名之后,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正式提离婚。
然而尹世平却恶言拒绝:
「你以前是个什么人,人家肯跟你结婚?作为残疾人,我同情你,现在你出名了,你反过来不要我了?如果你敢离,那就搞臭你!」
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便开出交换条件:这个月离婚给15万,下个月10万。
果不其然,尹世平见钱眼开,同意了离婚。
余秀华的这一段经历,被导演范俭拍成了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在国际电影节拿下大奖。
39岁的余秀华,终于获得了「人身自由」,从此更热烈、赤裸地追求爱情。
示爱李健,其实是一个「老梗」了。
早在刚走红那会儿,她就公开称李健是「白马王子」。
还给自己设定了写诗指标。
她写给李健的情诗,热烈、浪漫,但也有一丝清醒的苦楚。
我在黄昏里散步
路边的玉兰树都举满了酒杯
我会想起很多人,包括不曾见过的你
多好啊
仿佛我不曾被这人间嫌弃
——《我们何以爱这荒唐人世》
键盘侠骂她打扰李健的生活,但她没有给李健打过电话、发过私信,连艾特都很少。
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里写写情诗,还真谈不上「打扰」。
况且,李健的妻子还和她有过微博互动。
李健本人也在节目上读过她的诗。
「所以更多的爱就是灵魂相互的欣赏,和李健的声音一样纯净,而非有些人想象的龌龊不堪。」
当事人都坦坦荡荡,键盘侠未免太小肚鸡肠。
别忘了,余秀华不是一般的迷妹,她是一个诗人。
男诗人可以有缪斯女神,女诗人还不能有个灵感男神了?
她的诗歌里,其实不只有这一个「李健」,还有「董健」「董郎」等等。
与其说是特指某个人,不如说是一个寄托和抒发情感的对象。
自由表达,何罪之有?
余秀华怼键盘侠,大家喜闻乐见。
因为网络喷子、道德警察,本身就是歪风邪气,还可能构成违法。
她的骂人金句既给自己出了气,也给不少网友解了气。
但这件事的爽感还不止于此。
女性公众人物骂人,总能引起轩然大波。
昨天,那英的名言又被网友翻了出来,一晃九年过去。
同理,余秀华作为一个女性公众人物,本应谨言慎行,但却心直口快。
这本身就是在触犯禁忌,拒绝规训。
当代吃瓜群众很爱围观这种越轨行为,但它也不免惹来争议。
骂人,就等于道德败坏吗?
余秀华总结得很好:
真正的教养是明辨是非、爱憎分明,价值观正确。
互相尊重,是文明社会理所应当的要求。
骂人当然不值得提倡,但最应该反思的不是余秀华,而是不懂得尊重的键盘侠。
说到底,大家欣赏的不是「骂人」,而是余秀华的态度。
一个出身不幸的女人身上,有着不曾熄灭的熊熊斗志。
走红六年来,一直是「胆量」的代言人。
她用诗歌自由地表达爱情、性欲。
可生猛野性:
「来,封我为荡妇吧,不然对不起这春风浩荡里的遇见」
也可质朴含蓄: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我爱你》
她的文字远离浮华矫饰,不带一点功利性。
更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和挣扎。
我只能在泥土里爬行
只有我的影子一直站立
——《我始终不能像她们一样去爱》
这种生命体验源于个体,却远高于个体,写进了广大女性和弱势群体的心里。
一个残疾农村女性,在生活的摧残中生发出高于生活的精神世界。
靠着文学,挣脱了有缺陷的身体。
正如李健对她的评价:「在云端里写诗,在泥土里生活。」
每一首都是贝壳吞进沙石磨砺出的珍珠。
她的走红,给很多人带来了希望:
生活纵然艰辛,但总有一些高于生活的存在,让我们向往灵魂的自由。
「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都落空,我会泼妇骂街,当然我本身就是一个农妇,我没有理由完全脱离它的劣根性。但是我根本不会想到诗歌会是一种武器,即使是,我也不会用,因为太爱,因为舍不得。即使我被这个社会污染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回到诗歌,我又干净起来。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
她对创作和生活的关系拎得很清,看得通透。
知道诗集本质上是商品,卖出去能够改善家里的生活。
至于「脑瘫女诗人」「农妇诗人」等等标签,都是为了传播的需要。
她要做的是把这些标签一个一个撕掉,然后在人群中还能找到自己的特点。
成名之后,她上了不少节目,做了不少演讲。
人们惊奇地发现,她的家庭观念也是如此「先进」。
虽说「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有一个孩子。」但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是独立的个体。
她不依附于孩子,也不让孩子依附于自己。
微信也不常聊,独立的状态更舒服。
作为成功脱离无爱婚姻的女人,她时不时有一些非常尖锐的发言:
「把婚姻当成人生归宿的人,首先就有一种性别不平等的暗示。」
「被传统禁锢的两性关系何来美德可言。」
虽然经常发表性别观点,但她其实不爱用女权主义这个词。
「我并不是为了追求女性的解放,我只是为了追求我个人的解放。一个人能够解放自己,就等于说解救了一批人,因为人们从你身上看到的榜样是对他的一种鼓励。」
她不相信婚姻,不相信任何主义,但相信爱情。
爱情是唯一的,但爱情的对象可以有很多个。
和多少人发生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爱情发生的时候,肯定它是纯粹的、不带功利性的。
敢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很强大自信吧?
其实不然。
这也是余秀华的矛盾、复杂之处。
因为自己的残疾和出身,她常常感到自卑和不甘。
「这个灵魂装在这个身体里很不协调。」
被鲁豫问道:如果可以选择,下辈子希望做个什么样的人?
她答:只希望下辈子是一个正常人。
才华可以改变命运,但却无法弥补这个永恒的缺憾。
即便如此,余秀华仍然热烈地活着。
她写诗,出书;骂人,谈情。
没有因为名利丢掉对诗歌的赤子之心。
时不时在微博分享新作。
去年,还出版了第一本自传体小说《且在人间》。
这样的余秀华,骂不骂人都不重要了。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给庸常俗世的一记响亮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