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唐家墩社区
华夏时报(chinatimes.net.cn)记者李未来 湖北报道
宋栋(化名)夫妇所居住的香江花园小区距离武汉华南海鲜市场只有约1.5公里,小区门口就是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是武汉第一批收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定点医院。由于他们处在“核心”位置,因此很早就知道华南海鲜市场有发热、咳嗽等类似重型流感的病例,但并不知道那是新型冠状病毒,更不知道它的危害性。
此前武汉卫健委的通报一直称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因此即便从很多渠道得来了武汉各大医院人满为患的消息,宋栋夫妇也并没有在意,直到钟南山在1月20日确认了这种病毒可以人传人。巨大的心理落差,无处不在的感染威胁,让宋栋夫妇焦虑不安,尤其是妻子王欣(化名),他们变得敏感、多疑,每天判断各种信息的真伪。在武汉中心城区交通管制的前一天,宋栋夫妇出了迄今为止的最后一次门,采购了生活必需物资,可即便这样过年这几天还是只敢吃方便、速冻食品,因为不知道哪天就“断了供”。
从确认人传人至今的10天里,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煎熬?过着怎样的生活?1月29日《华夏时报》记者采访了宋栋夫妇,以下是他们的口述:
最开始以为只是严重一点的流感
因为在华南海鲜市场附近住着,我们知道华南海鲜市场有这个病例是很早的,但是当时官方辟谣,而且说没有人传人的现象,我们当时就没有太在意。所以我们在一月初的时候还去了一趟厦门,1月12号去,16号回来。回来以后还制定了1月22日回西安老家过年的计划。
我们身边也有一些在医院工作的朋友,1月中旬的时候,从他们那里得知,已经有医护人员出现感染了,但那时武汉卫建委还没有发布什么消息。大约1月20号左右,我们通过朋友知道已经有很多人生病,身边有去医院的人反馈,医院的人已经非常多了,看病要排队很长时间,基本都需要排 5、6个小时,长的有10个小时。而且看了病以后也没有什么的确诊和治疗手段。
整个事情我们真的是很感谢钟南山,如果他没有出来说,那我们还是会把这个新型冠状病毒理解成严重一点的流感。这个事情对我们感触最深的是,当我们听说一些消息时,官方就出来辟谣,辟谣后又发现这个消息被证实,这个时候我们是很恐慌的。
朋友父母发病十余天难收治
我们身边有个朋友,他父母两个人都发病了,发热、咳嗽,症状特别像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父亲有时出门,母亲几乎是不出门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才知道这个疫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怀疑这个病毒是人传人的。
当时他父母的病其实是比较严重的,去了医院以后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但就算排上了队,也没有办法确诊、收治。医生告诉他,确诊必须要住院,但当时的情况就是,人已经住满了,他们住不了医院。
到1月20号的时候,他们已经奔波快一个星期了,跑了武汉不止十家医院,但是没有一家医院收治,每天的排队时间都在5、6个小时以上。你想,本来就生着病,还要去排队,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还不能被收治。医生当时给出两个收治的必要条件:第一是呼吸困难,第二是血氧饱和度低于90%。当时医生给他的信息是,就算收治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效药,如果收治采取的治疗就是插管,因为呼吸出现问题了,就只能插管。你想想,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父母送过去后就直接上呼吸机插管。所以他当时就听了医生的建议,每天都去给父母采购免疫球蛋白,当时武汉的价格已经飙到了700块钱一支,他的父母每天都要用接近8只,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个开销是很大的。截止到1月26号,他的父母还没有被收治。
怕“断顿”不敢吃蔬菜
我们是在武汉市发出私家车不能出门公告的那天下午4点出门采购的。因为一发这个公告,我们决定给家里补充一些物资。所以就去了我们家附近的那个菱角湖万达广场沃尔玛超市,里面新鲜的蔬菜基本没有,其他的物资还是有的。价格也都是正常的。
图为宋栋夫妇居住的小区
这个年过的,我们现在吃的最多的是方便食品、速冻食品,家里有青菜和其他的东西,但我们不敢吃,因为不知道吃到什么时候就断供了。现在过年我们吃的最多的是方便面、榨菜,饼干,速冻水饺。因为我们每一次出门都很艰难,我们甚至可以不要新鲜蔬菜,选择在人少的时候去,用最快的速度买完就回来了,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安全。但是我们下一步面临的是,家里的生活用品用完后,就必须要走出去,在超市买完东西,还要提着一堆的东西再走回来。
不敢乘坐社区安排的车
我们现在不能开车出去,每个社区给我们安排两到三台车,但一是不够用,二是不敢乘坐。有快递给我们发短信说到了一件货,让我们自己去取,其实很想去取,因为希望到的是口罩之类的紧缺物资,但后来还是作罢,因为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最着急出门的一定是病人,那么给我们配备的那两三台车使用率最高的应该就是发热的病人,那谁还敢乘坐?
小区既没有封锁,也没有排查
我们小区离华南海鲜市场只有1.5公里,而且小区门口就是定点收治的红十字会医院,被列为武汉几个比较危险的小区之一。可这个消息并不是从社区、物业那里知道的,而是从我们朋友那里知道的。
小区既没有封锁,也没有排查,我们什么信息都不知道,比如有多少疑似病人,多少确诊病人。特别是我们现在自我封闭了以后,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了。有一个感觉很不好的细节,就是在20号左右,我们小区还有一个人去世,当时还没有封城,我们还在小区里散步,发现楼下有花圈,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病毒而去世的,所有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会认为处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因为街道、社区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判断我们小区是非常安全的呢?如果社区告诉我们确切的消息,那我们就可以去采取一些措施,保护自己。
已经做好了被感染的心理准备
从20号到24号的这几天里,我们的情绪每天都在起伏,谁也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被传染上、在潜伏其中,而且我们在这么危险的地段,当时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传染的心理准备。
我们每天都要辨别各种信息的真伪,每一个数据都牵动着我们的心。网上流传有很多不知真假的视频,但作为武汉人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因为视频里的医院是不是武汉我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当看到视频中熟悉的医院挤满了人,再加上我的朋友说他每天都要排队5、6个小时看病,我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有多少像我朋友父母那样,其实早已认定自己感染了这个病,但是医院没有办法确诊、收治。我们就会想,那天去超市采购的时候,会不会接触到这样的人?这就是给我们造成非常大心理压力的地方。
从武汉“逃”出去是为了求生
在得到封城消息的时候,武汉“出逃”了一部分人,其实没有人故意要去传播病毒,而是为了得到救治,因为他们在武汉没有办法住院,没有医疗支援他们,医疗资源已经饱和了。
我们知道23号那天他们跑出去了,其实他们出去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求生。他们亲身经历过在武汉医院排队,但得不到救治,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出走。
跑到外地,至少可以得到收治,就算隔离了也没有关系,不像在武汉排几天的队还得不到收治。
如果从12月份就开始封城,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就是武汉的100多名大学生不会出去,不会去感染其他人。
现在很多武汉人、湖北人正在上演“人在囧途”,他们面临的是回不来,当地人又嫌弃他们,有谁愿意花着钱还忍受这样的待遇?我有一个朋友,他们一月初就去了海南,走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武汉有疫情这么回事,然后大年三十那天被酒店赶出来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是武汉户籍。看到有朋友遇到这样的遭遇,我们也很难受。
看到武汉每天都在复苏
对武汉人来说,这是一次浩劫,我们看到这座城市很悲壮的一面,但也看到了特别温情的温情的一面,有民间自发组织的支援,还有各地的支援,还看到医生们拼搏。
在交通管制之前我们民间自发组织了很多群,用私家车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而且没有一个人是考虑费用什么的,就是为了帮助他们。
前几天有一个护士没有隐形眼镜,戴上了防护镜以后很不方便扎针等工作,她就在群里发消息,问谁可以帮忙配一副300度的隐形近视眼镜,我就找到一个做眼镜的朋友,他和那个护士联系后,就把一副300度的隐形近视眼镜送给了她。
疫情发展到现在,我们看到武汉在一点一点地复活,比如昨天我打开淘宝、饿了吗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药店已经可以配送了,比如感冒方面的药,也可以选择买菜,让别人送上门。昨天我收到了顺丰的消息,让我去提货。看到这些,我就觉得武汉一天一天地在复活。
责任编辑:张蓓 主编:张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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